&esp;&esp;蕙心堪怨,也逐春风转。丹杏墙东当日见,幽会绿窗题遍。
&esp;&esp;眼中前事分明,可怜如梦难凭。都把旧时薄幸,只消今日无情。”
&esp;&esp;我却摇了摇头,“皇上可曾听闻南宋诗人李清照评价晏几道,岂不闻晏几道的文风苦无铺叙,譬如贫家美女,虽极妍丽丰逸,而终乏富贵态。故实而多疵病,譬如良玉有瑕,价自减半矣。”
&esp;&esp;他怅然道,“所以你就用了辛弃疾的词来附和。”
&esp;&esp;我轻“嗯”一声道,“皇上此曲豪放极了。”旋即话锋一转,“不过此曲上阕除了渲染一片热闹的盛况外,并无什么独特之处。”
&esp;&esp;他随之将脸色一沉,“你是说朕的这首曲子上阕平淡至极?”
&esp;&esp;我急忙找补道,“皇上哪里的话,此曲原不可言传,只可意会。一讲便成了画蛇添足,然而闻此萧声画蛇既成,臣女的此举只是添足而已。徒惹皇上不高兴了。”
&esp;&esp;他兴致盎然的道,“朕哪里有不高兴,仔细说来听听。”
&esp;&esp;见他来了兴致,我含笑道,“皇上此曲境界本非笔墨所能传写,破坏了那万金无价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一瞬的美好境界。幸亏还有这些美好的字眼,聊为助意而已。”
&esp;&esp;“好一个聊为助意而已。”他眼睛一亮,“你能听出朕的萧声中含有辛酸委婉的曲意,当真是品萧的高手。”
&esp;&esp;我和颜悦色的道,“方才皇上的曲音繁音渐增,先如鸣泉飞溅,继而如群卉争艳,花团锦簇,更夹着间关鸟语,彼鸣我和。渐渐的百鸟离去,春残花落,一片凄凉肃杀之象,不过曲意如细雨绵绵,若有若无,收尾之时若不细细品尝,很难听出来,臣女只是听惯了萧声,这便是听来的心得。”
&esp;&esp;我用余光一瞥他手中的那支翠萧,竟是一整块翡翠雕刻而成,长足十寸有余,是把绝世的好萧,难怪比竹子所铸的萧声还要清脆。
&esp;&esp;他抚手拍掌道,“好,很好,品尝萧曲的同时,又把宋代的晏几道奚落一通,朕看你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。”
&esp;&esp;我一脸含羞的道,“皇上就别打趣臣女了。”
&esp;&esp;大殿里安静极了,唯有青紫色的衣裙就着花盆底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声音,太后徐徐道,“先帝自小便对皇帝严苛至极,骑马射箭无一不通,皇帝每每做错了事情,先帝总是指着皇帝训诫道,若是皇帝不上进,便是连自己的弟弟们都比不了,怎能给弟弟们做表率。于是皇帝便没日没夜的苦读,连妃嫔都未曾纳入一人。这其中的曲折经历倒是被你给听出来了。”
&esp;&esp;皇帝笑道,“儿子看她也是长期浸润在萧声里。”说罢又问我道,“不知是何人时常在你的耳边吹箫?”
&esp;&esp;我毫不犹豫的道,“是同在殿上的姚宝儿姐姐。”
&esp;&esp;看得出他面上划过一阵短暂的兴奋,随即目光迅速滑过众人的面庞,“哪一位是姚宝儿?”
&esp;&esp;姚姐姐神色不豫,当即拜服道,“臣女姚宝儿叩请圣安!”
&esp;&esp;皇帝轻点了点头,又直截了当的冲我道,“朕以为你见了朕会拘束,看来是朕多想了。”
&esp;&esp;我却道,“方才听得皇上一曲,皇上于臣女的心中已是友人。既是友人,何来的拘束。”
&esp;&esp;“友人?”他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复,便意味深长的道,“这样的话倒是鲜少有人敢对朕说的。”
&esp;&esp;我自知语失,置皇帝与我同起同坐,复又屈膝乞罪道,“臣女失礼,皇上是天子,怎么会跟臣女并列呢。”
&esp;&esp;皇帝哈哈笑道,“你不矫揉造作,不谄谀逢迎,朕喜欢你。”
&esp;&esp;这样的话怎不教人动情,我当即惶恐道,“臣女不敢,皇上可曾听过金屋犹自赋长门,渔阳鼙鼓葬花魂。”
&esp;&esp;闻言,他的眼神含有一丝的蕴怒,登时正声道,“朕怎么会不知道,第一句是汉武帝的时候,窦太皇太后掌权,汉武帝特意迎娶了阿娇来亲近窦太皇太后,等到窦太皇太后死后,汉武帝对她可就不能容忍了,因为阿娇跟汉武帝说话还是像当初训斥小弟弟一样,毫无顾忌,于是废了她的后位,把她迁到了冷宫,让她自生自灭。这第二句渔阳鼙鼓葬花魂讲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,唐明皇因杨玉环貌美,终日沉湎于歌舞酒色之中,最终酿成安史之乱。安禄山从渔阳起兵反叛后,唐玄宗逃亡西南,在马嵬坡被哗变的军队逼迫,处死了杨贵妃。”
&esp;&esp;我趁机道,“臣女知道皇上现在喜欢臣女的直率,可是以后定会像厌烦阿娇一般厌烦臣女,一想起阿娇和杨贵妃的处境,臣女就胆寒不已,不敢入宫。”
&esp;&esp;他正言道,“你竟然这样看朕,可是朕不是汉武帝和唐明皇。”
&esp;&esp;我却不等他解释,摇头道,“皇宫于臣女是越远越好。”
&esp;&esp;他生气的道,“朕说了以后是不会对你动气的。”
&esp;&esp;我不觉笑道,“可见皇上这话说的是多么的不老实,难道一个人可以从不动气,皇上现在不就是对臣女动气了么?”
&esp;&esp;他眼神一颤,傻傻的伫立在原地,尴尬的笑笑,“那便能忍则忍吧!”皇帝转首缓缓又问张嫣道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&esp;&esp;嫣姐姐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,一旁的应瑶两股发颤,连头也不敢妄抬。嫣姐姐却从容不迫的道,“臣女张嫣,吏部侍郎张国纪之女,嫣字乃是‘桃花嫣然出篱笑,似开未开最有情’的嫣。”
&esp;&esp;“抬起头来让朕瞧瞧。”
&esp;&esp;随即嫣姐姐便抬头正望皇帝,皇帝笑道,“也是个才女,京中盛传你才气逼人,不让须眉。”
&esp;&esp;嫣姐姐复又叩首道,“这诗句都是珍妹妹方才所言,臣女只不过是是借花献佛罢了。”
&esp;&esp;他随即看向我道,“瞧她的品性,这个女子倒是不会轻易的赞赏别人。她这么说你,定是你的才貌双全,朕也看你担当得起。”随即他又将目光转向张嫣,自言自语的道,“嗯,朕也想起了唐朝李贺有一首《南院十三首》,可怜日暮嫣香落,嫁与春风不用媒。你这么的闺秀,既然连书中都道不用媒妁之言,那朕自然是要纳了你的,你愿意被朕纳入后宫吗?”
&esp;&esp;张嫣姐姐复又下跪叩首,欢欣的道,“臣女愿意,谢皇上隆恩。”
&esp;&esp;皇帝初登大典,若是能纳了张嫣,像张家这样的豪门大族定然竭力辅助新帝,太后显然也很满意,止不住的点头,嘴角不时上扬,“好,很好,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!”
&esp;&esp;“唔,什么味道如此苦涩?”说罢皇帝便将目光投到了应瑶的身上,腰间显眼处那一滩茶水污渍仍历历在目,经历了这许多的时候,清香的茶水早已散发苦涩的气味,皇帝开口道,“这茶水的味道是你身上的?”
&esp;&esp;太后见其身上污渍,不由得将手掌重重一拍扶手,“放肆,竟敢对皇帝无礼,真是不懂礼数。你这一身的衣裳沾了些茶渍,肮脏极了,也敢面圣,真是大不敬!”旋即便责问道,“这是哪家的小姐?”
&esp;&esp;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安得禄早已将秀女名字熟记于胸,当即上前道,“启禀太后,这是工部侍郎应祥之女应瑶。”
&esp;&esp;应瑶大显窘迫之容,早已吓得脸色苍白,伏在地上颤颤的道,“还请太后息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