叔宝观此惨状,疑虑顿消,暗道:“高曦若真有伏兵,何至本部精锐伤亡如此之重,帅旗几不保?此必穷途末路,慌不择路耳!此人练兵有方,若不杀之,异日必成魏公心腹大患!”
杀念既起,锐气复生。秦琼马槊前指,厉喝:“众将士,高曦败绩已显,随我杀入谷中,取其首级者,赏千金,官升三级!”
麾下魏骑闻令,皆呐喊向前,如铁流涌入谷中。谷道狭窄,大军行进,队伍渐长,不复严整。
追不过百余步,忽听得两侧山坡上,一声梆子响尖锐刺耳,划破战场喧嚣!
霎时间,天光似暗!两旁坡岭后,无数强弓硬弩同时擎起,箭镞寒光点点,密如繁星!
“不好!中计矣!”秦琼心头剧震,骇然失色!
然未及反应,箭矢已如飞蝗骤雨,又似泼天瀑布,挟刺耳尖啸,轰然泼下!其势之疾,其力之劲,远超寻常弓弩!
此正是高曦精心所练锐力士,弩乃擘张、蹶张之属,臂以桑柘,弦用牛筋鹿胶,机括铜铸,力逾十石。
射手皆披半甲,腰悬箭彀,内盛雕翎铁矢,镞呈三棱,专破重札。平素操练,非惟射准,更重齐射。
闻梆为号,引弦、搭箭、齐发,瞬息而成,如臂使指。
但听风啸裂空,箭幕泼天而下,密不透风。魏军精甲顿如纸糊,人马皆贯,扑倒一片。真乃“弩雷一震,伏尸数里”。
顷刻间,谷中人仰马翻,惨嚎震天!魏骑虽有甲胄,然汉军强弩近距攒射,岂易抵挡?
箭矢贯穿铁甲,战马悲鸣扑地,方才气势如虹之魏军精骑,顿时溃乱,自相践踏者不可胜数。
几在箭雨发出同时,一面“高”字大纛,傲然自谷地深处竖起!大纛之下,一员大将金甲玄赤袍,按刀而立,非高曦更是何人?其人身旁,数百陌刀力士肃然列阵,刀锋如雪,杀气凌霄!
高曦目光冷冽,扫过谷中溃乱魏军,声如洪钟,震彻山谷:“左御卫大将军高曦在此!秦叔宝已入死地,降者不杀!”
言未毕,高曦手中横刀猛然前指!
“陌刀队!进!”
“吼!哈!”
五百陌刀力士闻令,如山岳齐应,声震四野。随即迈步整齐,如墙而进!步伐沉重统一,踏地之声闷雷般滚过山谷,压过一切惨呼嘶鸣。手中长柄陌刀放平,森然刀锋成死亡之林,向溃乱魏军碾压而去!
所过之处,果真如热刀切脂,挡者披靡!无论人马,触之即肢断骨折,血肉横飞!魏军纵有骁勇欲抗,然阵势已乱,单骑岂挡钢铁丛林?瞬被吞噬绞碎!
再说秦琼,方才箭雨袭来,他正处锋镝之的。虽临危不乱,使一个镫里藏身,却可怜爱马忽雷驳一声悲嘶,身中十数箭,轰然倒地,将秦琼压於马身之下,这一摔一压之间,秦琼左臂剧痛仿佛失去了知觉,他踉跄起身,又呕出一口鲜血。
秦琼恍然四顾,所幸方才被马身所压,后续两波弩箭尽射忽雷驳身上,自身暂得保全。周遭骑士或为弩箭贯穿,或为乱矢攒身,种种惨状令人胆寒,十数甲骑竟无一幸免。
然秦琼此刻钻心疼痛袭来,行动亦为之一滞。
抬眼处,正见陌刀之墙隆隆推进,距己不过数十步,刀锋血光刺目。更有高曦麾下精锐步卒,自两侧山坡如虎扑羊群般杀下,将本已溃乱魏军分割围歼。
“将军快走!”数名忠勇亲卫拼死杀到,以身躯护住秦琼,欲拖其后退。
然高曦苦心布此杀局,岂容走脱大鱼?那五百陌刀队中分出一小队,直扑秦琼落马之处,刀光闪烁,誓要将这魏军名将乱刀分尸!
千钧一发之际,裴仁基后军亦有数员悍将杀入谷中,见秦琼危殆,竟不顾生死来救,付十数骑亲兵性命,硬生生撞入陌刀阵中,以血肉之躯暂阻刀墙。
“秦将军!先走!”一魏将奋力将秦推上无主战马,自身却被数把陌刀同时劈中,登时殒命。
秦琼痛彻心扉,知大势已去,只得借这空隙,伏於马背,在亲卫死士簇拥下,狼狈溃退。
高曦於高处望见,见秦琼虽败走,然其亲卫死战,一时难留,旋即目厉喝道:“取其金盔为证!”
当下一员骁将飞马而出,於乱军中抢挑得秦琼遗落那顶标志金盔,用长矛高高挑起。
左右汉军将士顿时会意,齐声呐喊,声震云霄:“秦琼已死!降者不杀!”“秦琼已死!降者不杀!”
呼声如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,本在苦撑魏军闻之,再见金盔确为主将之物,最后战心终於崩溃,丢盔弃甲,漫山奔逃。
谷口处,正欲接应之裴仁基,遥见秦琼败军狼狈涌出,又听得谷中山呼“秦琼已死”,惊得魂飞天外,手中令旗几坠,顿足悲呼:“高曦竖子!安敢如此!”
然败局已定,回天乏术。裴仁基只得忍痛收拢败兵,掩护身负数创、昏迷不醒之秦叔宝,仓皇北退。
残阳如血,泼洒汝水两岸,将蜿蜒河道与狼藉战场染成触目惊心赤赭。
北岸谷地,胜负已分。汉军欢呼声浪穿透尘埃,宣告惨胜。然高曦眉宇间未见松懈,他深知击溃秦琼仅破局第一步,真正危机尚未完全解除。立即下令:“李破虏、独孤曷!速率所部进击列阵,堵截裴仁基本部!张文焕,收拢降卒,清点伤亡,快!”
军令如山,汉军这台战争机器虽经苦战,仍高效运转。
北面,裴仁基之心如坠冰窟。
他将秦琼败军接引阵中,只见一众溃兵惊惶神情,人群中所向无敌的秦叔宝此刻趴伏马背之上,生死不知!
“叔宝!”见秦琼惨状,裴仁基身躯剧晃,几坠马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