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些恨他,恨他即将死了还是这般温温柔柔,于是一拳锤上去:
“那你呢,沈清瞿,你怎么办?”
“不在我身边,你要去哪呢?”
沈清瞿眼神突然空了一瞬。
而后他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-我的头,却摸到了满头冰冷的珠翠,他放开了我,后退几步,像是在端详,见我一身端庄富贵的华服,终是满意的点点头:
“阿莲,我不ren心叫你看着我死,”他的眼眸那样深,那样远,好似盛着万千星河,这双眼睛主人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:
“所以,放我走吧,阿莲。”
*
我没能留下沈清瞿。
正确的来说,我什么也没能留下,宫殿空荡荡的,几次午夜惊醒,都是宫女下人急匆匆提着灯进来,他们问我:
“太后娘娘,您怎么了?”
每到这时,我都有些恍若隔世,思绪仿佛回到很久以前,那个时候没人叫我太后,他们都叫我阿莲、莲儿,唤我的乳名,亲昵,好听。
回过神来,我总是会想到沈清瞿,又或者说金高悯。
其实沈清瞿并不是除了回忆以外,什么都没留给我。
他还给我留下了封信,我没敢打开,毕竟这封信有可能是我唯一的念想,看完之后,就什么都没了,所以我舍不得。
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,阿荇长大了,可以独当一面了,我爹如今老的不行,终于是得偿所愿告老还乡了。
临走前他来见我,先是恭敬的行礼,而后盯着我许久:
“二女,你老了。”
我笑笑,丝毫不客气:“爹,你难道不是更老吗?”
我爹笑骂我一句臭丫头,而后我和他又是相顾无言。
最后他还是走了。
我无奈,好像每个人都可以为了他们所追求的东西抛弃我,燕纾为了权利,赵蕊为了自己的生活,沈清瞿为了体面,我爹为了自在。
就如同我这一生,总是被高高举起,又轻轻放下。
*
又过了好长时间,阿荇的孩子都会走路了。
我却因为偶感风寒,病恹恹的躺在贵妃椅上。
底下人说,太后娘娘,有人要求见您呀。
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被称为太后娘娘,可我印象里确实不认识什么外来的人。
但我还是宣了上来。
来人皮肤黑黄,一头黑发乌密,有些壮硕,但穿戴干净整洁,神色恬淡,举手投足的气度不太像乡野村妇。
我睁了睁有些浑浊的眼睛,这才看清,眼前这个女人,竟是赵蕊。
我见她这模样,笑的眼泪快出来了。
原因无他,只是少时我曾和赵蕊躺在一张榻上想着我和她老了之后是何样子。
如今一看,和当初想的真是大相径庭。
赵蕊见我笑了,她也笑了,露出一口爽朗整齐的白牙,和我叙旧。
她说她这些年走南闯北,进过镖局,开过酒楼,当过乡村女先生,甚至还结了两次亲,现在是码头的姐大,组织伙夫搬运货物。
我有些不可思议,实在是想不出来,像她这般鹌鹑似的女子,竟能挥舞着刀剑在镖局和一帮爷们儿押送货物。
“你也没想到吧,我也没想到。”
她变了好多,虽然失去了雪白的肌肤,和杨柳似的腰肢,但她现在神采奕奕,容光焕发。
“对了,”她似是想到什么,“我出宫的第一年,遇到你身边那位宦卫了。”
那一瞬间,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
太久了,已经太久没人在我面前提起沈清瞿了,我有些恍惚,但更多的紧张:
“他怎么样。。。。。。”
尽管早就知道,沈清瞿的二十五岁早在几十年前就过了,可我未曾亲眼见到他的死去,便还留有一丝希冀,想着他可能是得了什么仙人相助,解了毒,跑到哪个山头隐居山林了。
赵蕊从怀里掏出个白色长条来,我定睛一看,是一节指骨做的骨哨。
白得剔透,打磨得规整。
“他叫我何时回京,就把这个给你。”
她沉吟了下,想起了什么:
“他还留了一句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