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洵复生的消息不胫而走,顷刻间传遍了整个长安。众人颤栗着消化完了最新的消息,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未央宫。
而在武德殿,诸人已经被皇帝遗忘多时了。当这个惊天暴闻传入了言恪的耳中,他已经完全明白皇帝今日的异样了。他眼前有些发黑,幸而同僚及时扶住了他。
&ldo;你没事吧?&rdo;同僚关心地问。
言恪低声说:&ldo;还好。&rdo;
同僚犹豫了下:&ldo;你要去问问夫人吗?趁现下还在宫中……&rdo;
&ldo;我不能去找姊姊,&rdo;言恪说,&ldo;如今最不是时候。&rdo;
同僚默了默,也想明白了。他叹了口气,没有再说些什么。言恪微微咬着嘴唇,徨然的目光,还是望向了远方的甘露殿。
言恪尚且还能保持镇定,然而年纪小小的小树,却是一点都不能了。
今日,原本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。小树午睡醒了,就蹦蹦跳跳地去找母亲。母亲却心事重重,没有什么心思和他玩闹。小树虽然失望,却也不想打搅母亲,溜回自己的寝殿写写画画了。
但很快的,小树发现,不只是母亲奇奇怪怪,照顾他的姊姊嬷嬷们,今天也很奇怪!小树留了个心眼,表面上没有询问,却在画完了一幅画,宫人给他去纸笔时,悄悄地跑了出去。
殿外的一个角落,刚好有两个姊姊聚在一起说句!小树屏住了呼吸,悄悄躲在后头听着。
&ldo;……这下可怎么办,&rdo;宫人听起来惊慌极了,&ldo;夫人有什么动静?&rdo;
回答的声音低低的。
&ldo;夫人在殿中,坐了一个下午,谁也没有叫。&rdo;
&ldo;这……&rdo;宫人深深叹了口气,&ldo;也是造化弄人!但都这样了,虽说前头那位还活着,也不能够再……&rdo;她意识到不妥,不敢再说下去了。
&ldo;主子的心思,岂是我们能猜的?&rdo;和她说话的人心忧起来,&ldo;但陛下下午怒气冲冲地走了,我害怕……&rdo;
她们唉声叹气的,但后面说了什么,小树一个字都不能听清了。&ldo;前头那位&rdo;、&ldo;还活着&rdo;是什么意思?小树长到了三岁,唯一知道的死人就是自己的父亲。难道?难道?小树心跳的飞快,一溜烟就跑去找母亲了。
望着孩子巴巴的眼神,惜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。
她愣愣问一句:&ldo;谁告诉你的?&rdo;
小树心虚地转了转眼睛:&ldo;大家都在说!&rdo;小树大声道。
惜棠正处于恍惚之中,没有察觉他的异样。是了,她只顾着自己的喜悦,自己的迷茫,全然忘记还有个小树……她泪盈于睫,忽然落起泪来。
见母亲哭了,小树慌了。
他急急地伸出胖胖的小手,给母亲擦起了眼泪。孩子软软的手指碰上惜棠的脸颊,惜棠哭的更厉害了。她抱紧了小树,孩子紧紧地贴着她,她的眼泪里有欣喜,也有悲伤。
&ldo;对的,小树,&rdo;惜棠小声地说,&ldo;你的阿父他……他还活着。&rdo;
尽管心里有了猜测,但得到了母亲肯定的回答,小树还是惊喜的瞪圆了眼睛。但想到母亲方才的眼泪,小树的声音瑟缩起来:&ldo;阿母,我……&rdo;孩子徨然地睁着眼睛,&ldo;我是不应该开心吗?&rdo;
惜棠心中一痛。
&ldo;你还是个孩子呢,你高兴你自己的,陛下不至于生你的气。&rdo;
所以,还是因为陛下吗?小树忧伤了起来。
&ldo;阿母,&rdo;他抱着惜棠的脖颈问,&ldo;我可以见阿父吗?&rdo;
惜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当年,是以为谢洵死了,郭王太后又病倒在床,惜棠才把小树留在了自己身边抚养。如今阿洵回来了,小树还适合养在她的身边吗?她喃喃着说:&ldo;小树想阿父吗?会的,总会有见面的一天……&rdo;
母亲的语气,让小树莫名的很不安心。他想了一会说,&ldo;阿母,&rdo;孩子的声音小小的,&ldo;我可以去问陛下吗?陛下会不会……&rdo;
小树话还没有说完,惜棠连忙阻止了他。
&ldo;不能!&rdo;她摇着头,&ldo;不要去和陛下说,在陛下面前,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。&rdo;
小树露出了难过的表情。
&ldo;好吧。&rdo;他比着小指头说,&ldo;小树知道了。&rdo;
惜棠怎会不知道小树的感受?但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出路了。因为如今,她也想不到谢澄会如何。想起下午和他的言语,惜棠不禁沉默了。
过了戌时,仍不见谢澄的影子。
惜棠唤来了碧珠:&ldo;陛下在宫中吗?&rdo;
&ldo;是,&rdo;碧珠今日的神情格外小心,&ldo;陛下在甘露殿,瞧着还没有歇下。&rdo;
惜棠点了点头,在宫中来回走了几圈,还是决定去找谢澄。
总是想着躲避,也不是个事。如今,阿洵是可以留住一命了。但惜棠已经不在奢想和他在一起了。阿洵和小树都好端端的,她也总要把日子过下去。她的眼前与未来,也只能有他了。
平静而哀伤的月光下,惜棠忍住了将要落下的泪。她只带了几个人,没有乘坐步辇,来到了甘露殿。御前的人见了她,神情都有些不自在,惜棠问:&ldo;陛下可以见我吗?&rdo;
内监小跑进去通传了。只是惜棠前一日来甘露殿,都是不需要通传的。她打量着宫人脸上的神情,俱是微微颤栗地沉默着‐‐惜棠很熟悉这种神情,每次,谢澄发完了怒,无论在何处,总是留下这样的狼藉。
谢澄许久未对惜棠发过怒了,可想起从前他的怒容,惜棠仍旧是心有余悸。她微微焦灼等了半晌,卫和亲自出来了,对惜棠说:&ldo;夫人请吧。&rdo;
他把惜棠引入了外殿,就停下了脚步。惜棠知道,剩下的一切,只能她自己去面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