力竭的娄长方眉角动了动,一滴混浊的泪顺着干瘪的脸滑下。
那时还是盛夏。
他的小女儿踉踉跄跄地奔向他,给他看纸做的小风车。
可他却忙着想法子应付蚕食他田地的田广进,粗鲁地赶走了女儿。
小女儿被他凶得直哭,委屈地趴在仆妇的怀里,后来究竟去了哪里玩,他却是没有过问。
然而再见到女儿的时候,她小小的身子被泡得发白,衣裳被暴力得撕扯了开来,他做过许多恶事,可当女儿身上的伤口被揭示在他面前,愤怒几乎要将他撑爆!
他恨那个施展暴行的人,恨不能食其血肉!
他更恨满天神佛不公,为何他自己的报应,要报在女儿的身上!
江洄拿出的这个长命锁,是女儿出生起就带着的。
“你为何会有这个?”娄长方抬起失力垂落的头,他还被长歌架着,维持着冲向江洄的动作,满眼愤恨,“告诉我,它为何在你手上!”
“这是我从孟占山那里得到的,他亲口承认,你的女儿是被他杀死的。”江洄道。
娄长方睁大了眼,双目失焦,大力呼吸着,很快又漫上憎恨,他早该想到!那个地点,那样的死法,除了孟占山那个畜生,还能有谁?!
“但是,要杀你女儿的人,并非孟占山。”江洄又道,“孟占山收人钱财,替人办事,真正幕后之人,想必我即使不说,你也应当能猜到吧?”
江洄话音落下,静静等待着。
光钻进屋中,却怎么也照不亮全貌。
娄长方失力地跪倒在地。
他的女儿没死多久,田家便派了媒婆上门,他家刚没了一个小郎君,想与他女儿配个冥婚。
他当时还想着,田家给的聘礼可真不少,他家那小男郎的品貌尚可,女儿在地下有个伴,也不用一人孤孤单单。
那个该死的田广进。
娄长方抬起头,他竟然还说,可惜了,他女儿失了贞洁,也就他家勉强能要。
当时的自己竟然还点了头。
“啊!!”
娄长方的手指几乎要扣进平实的地面,他对着黑黢黢的屋梁崩溃大喊。
黑黢黢的屋梁上仿佛有光,就好像女儿看着他的时候,那双漆黑水灵的大眼睛,娄长方的视线逐渐模糊,他安静下来,混浊的眼泪一滴滴坠落。
他无力地跪在地上,江洄就站在不远处。
他也不知有没有看见,嘶哑地笑了几声,道:“我女儿出嫁的时候,我请了十里八乡最好的送嫂,吹拉弹唱,大红喜轿,别人家女儿出嫁有的,我的女儿也都有。”
“还不止这些。”他又低低道,笑得更开心了,“我给她备了纸作的侍女、备了纸马纸轿,备了纸钱、备了元宝、备了纸作的屋梁殿宇,什么都备了。她胆子小,我还杀了照顾她的那几个仆妇,让那些人去给她探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