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母依旧热情地布菜:“快坐下吃,脸色怎么这么差?昨晚没睡好?”
她关切地看着我,眼神里看不出丝毫异样。
我僵硬地坐下,手指冰凉,几乎握不住筷子,我偷偷环视众人。
大伯父沉默地剥着一个鸡蛋,手背青筋虬结,动作有力而稳定。
他感受到我的目光,抬眼看我,那眼神深得像井,没有任何情绪,却让我立刻低下头去。
大伯母正在小声抱怨着天气返潮,衣服老是晾不干,语气寻常得像任何一个家庭主妇。
堂哥阿诚坐在那里,动作依旧有些微的僵硬,但比昨晚好了些。
他脖颈上的缝合线被立起的衣领稍稍遮挡,若不仔细看,并不明显。
他安静地吃着东西,偶尔抬眼,目光与我相撞时,会极快地闪开,那里面似乎有一丝极快的、难以捕捉的痛苦和……警告?
而表妹甜甜,坐在她固定的角落位置。
今天她没有切割食物,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粥。
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当我看向她时,她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察地对我摇了一下头,眼神里再次浮现出昨夜那种深切的恐惧,随即又迅隐没,变回空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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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切都生在看似祥和的早餐氛围下,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,完美的“一家人”。
但在这完美的表象之下,是涌动的暗流,是无法言说的秘密和冰冷的恐惧。
他们都知道!他们一定都知道昨夜生了什么!但他们选择沉默,选择维持这令人窒息的假象。
饭后,我鼓起勇气,想找机会单独问问堂哥阿诚,或者甜甜。
但家族成员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监视网络。
我刚想靠近在回廊下呆的阿诚,姑母的声音就适时地响了起来:“阿诚,过来帮我把地窖里的那坛老醋搬上来。”
阿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低头应了一声,看也没看我一眼,跟着姑母走了。
我转身,想去后院找可能在那里的甜甜,却“正好”撞见了大伯母。
她手里拿着一把绣花绷子,笑得热情:“哎呀,正找你呢。来来,姑妈看看你的针线活怎么样?咱们这种老家族的女孩,这个可不能落下。”
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进她的屋子,絮絮叨叨地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,眼神却时不时锐利地扫过我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我如同陷入一个无形的蛛网,每一次试图挣扎,只会被更紧地缠绕。
下午,我借口透气,终于找到片刻独处的时间,躲到后院一棵巨大的槐树下。
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,落在身上也感觉不到暖意。
我正望着地上忙碌的蚂蚁出神,一个极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:“你不该回来的。”
我吓得猛地回头,是甜甜,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树后,像个小幽灵。
“甜甜?昨晚……祠堂……”我急切地压低声音,抓住她细瘦的胳膊。
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四周,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:“别看,别问,别好奇。”她语极快,声音抖得厉害,“……会‘坏掉’的。”
“什么坏掉?谁坏掉?奶奶她到底在做什么?阿诚哥的脖子……”我一连串的问题涌到嘴边。
“印记……回家的印记……”甜甜的眼神飘忽起来,带着一种被长期灌输形成的麻木恐惧,“不听话的、想跑的、外来的……都要缝上印记……才跑不掉……才是‘一家人’……”她的话语破碎而混乱。
这时,远处传来姑母呼唤“甜甜”的声音。
小女孩猛地一颤,用力甩开我的手,像受惊的小兽一样飞快地跑开了,留下我一个人呆立在树下,浑身冷。
“缝上印记”……“才是‘一家人’”……
甜甜的话打开了我心中最深的恐惧之门——这个家族,用某种诡异的方式,给成员烙上“印记”,以确保绝对的控制和所谓的“归属”?而阿诚的归来,他那脖颈上的缝合线……他就是因为“想跑”才有“印记”的?
那我这个“外来者”呢?祖母那句“该给你缝上回家的印记了”,不是玩笑,不是幻觉,而是即将到来的、真实的恐怖命运!
傍晚时分,气氛变得更加微妙。
大伯父和姑母在书房里低声交谈了很久,门关得紧紧的。
我路过时,隐约听到几个零碎的词:“……时候差不多了……”、“……怕夜长梦多……”、“……母亲已经等……”
每一个词都让我胆战心惊。
晚餐时,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。
祖母的目光多次落在我身上,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严厉,而带着一种评估和……期待?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。
我食不知味,味同嚼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