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希身上那股熟悉的洗涤剂淡香萦绕在鼻端，邓槐灵忘了要装作行动不便的模样，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洛希的腰肢，揽进怀里，让对方靠着他观看网站上的照片。洛希笑够了，温顺地依偎在他肩头，傲慢矜持的叛军领袖忽然变成一只手感柔软的宠物。
“我委托赏金猎人中那些黑客干的。”邓槐灵右手搂着洛希，左手在触摸板上操纵网页下滑，呢喃道，“下个月塞西娜城就要举行市长大选，这些照片会给罗伯特·迪兰造成不少麻烦。”
随着滚动条下移，被曝光的丑闻照犹如斑斓的织锦，在政府官网上交织成一大片。罗伯特赠予情妇们的珠宝和私人别墅充当了网页背景，介绍政府官员的照片被替换成金发情妇的头像，原本的政府财务报告一栏，明明白白地列举着罗伯特名下数额骇人的财产。
这些对罗伯特不利的证据其实并不难找，但主城区的传媒公司几乎都由CyberRose间接持股，罗伯特早已控制了主流媒体的发声，所以他的丑闻从来都难见天日。
只有猎人行会里技术顶尖的黑客敢于这样做，也只有他们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身份，躲过CyberRose的追查。
“对罗伯特来说确实有点麻烦，不过尚未致命。”洛希窝在邓槐灵怀里看完了所有证据，说道，“他一手掌控着主城区的信息渠道，足以抹掉这组照片存在过的痕迹。市长选举也是形同虚设，因为存在网络计票环节，罗伯特可以随意篡改大选结果。”
“你说的我都明白，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，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。”邓槐灵说，“罗伯特能抹掉照片的痕迹，却无法抹掉民众心里的烙印，他越是镇压不满的声音，人民的反抗就会越发激烈……他不是想借舆论激起二区的民愤么？这就是对他的回敬。”
洛希唇角微弯，眼眸里闪烁着感动的笑意，像是湖中的星光：“原来你是在替我反击吗？谢谢你，槐灵，我很开心。”
“只是口头上谢我，没有实际奖励？”邓槐灵用手指蹭了蹭怀中人的脸颊。
“还真是精明啊。”洛希在他耳边轻笑，温热的气息扑了上来，“我整个人都是你的，并且额外欠了你一百次，你还想要什么，小猎人？”
句尾的话音格外轻佻，仿佛宠物收起的爪子在邓槐灵心头拨动了一下。然而邓槐灵太了解自己的恋人，洛希仅仅是在单纯地撩闲，如果他真的被对方撩动，那人就会慌了手脚，红着脸告诫他要好好养伤，接着从肇事现场溜之大吉。
邓槐灵好笑地在脑海里推演完全部流程，便没去接洛希的招：“我只想要更多和你相处的时间。就算不跟你交谈，安静地看着你在我身边休息也好。你已经为二区付出了太多，应该趁着战火平息休养一阵。”
洛希愣了愣，没有立刻回答。他犹豫了半晌，终究摇头：“我什么都可以给你，唯有这件事做不到……主城区的大选很快就要结束，等罗伯特稳固了地位，就会腾出手来攫取军权，对付二区。战火随时都可能重燃，我得在和平期内多办成一些事。”
他满怀歉意地望向邓槐灵，“事实上，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，二区正在修宪，涉及到多方利益牵扯，我必须留在行政中心会见官员，不能到病房工作。最近陪伴你的时间可能会变少，但是我保证，一有空闲我就会来看你的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邓槐灵简短地说，捕捉到洛希眼里飞闪而逝的慌乱后笑了，“你在想什么，以为我在生气？我的意思是，你安心待在办公室，有空闲时间就休息，不必来看我。我又不是你养的娇贵盆栽，用不着天天浇水。”
“你刚才还在要求我抽出时间和你相处。”洛希趴在对方肩头嘀咕。他知道邓槐灵口是心非，分明就有些落寞，却还是假装毫不在意，让他放心去忙二区的事务。
“有什么办法？”邓槐灵吻了下洛希的发顶，“谁让我喜欢的人是‘术’的领袖呢？”
洛希被对方拥抱着，闭上眼睛感受珍贵的温存时光。他忽地记起了什么，起身从衣袋里摸出细长的存储条，上面贴着蓝墨水写就的“Rose”标签：
“对了，我可以让Rose带你去我的记忆之海，这样也算我陪着你了吧？那回在幻海系统做完之后，你说自己对我的过往所知甚少，想看我的记忆数据。喏，都被Rose保存在这里了。”
邓槐灵从洛希手中接过存储条，挑眉道：“你真的不介意给我看？那可是包括了你出生哭鼻子和上学时暗恋别人的记忆，说不定有很丢脸的内容。”
“不介意。我上学的时候没有暗恋过别人，只有别人暗恋我的份。”洛希说得坦然，眉梢眼角还跳荡着几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骄傲。
“这么说我是你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喽？”邓槐灵立刻抓住了重点。
“……”洛希险些咬到了舌头，只好用废话搪塞，“你……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！”
邓槐灵哈哈大笑，不得不按住腹部的绷带以防伤口迸裂。他在洛希一脸的莫名其妙中揽过对方亲了口，然后收起笑容，郑重地说：“你也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人，而且是最后一个。”
洛希的脸热了起来，垂下眼睫，不敢跟他对视：“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干什么……总之你要看我的记忆的话，明天我会让人送一套外接设备来的。反正你已经可以小幅度活动了，记得别在幻海系统里剧烈运动就好。”
“都在一起这么久了，还不习惯？”邓槐灵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指，碰碰洛希通红熟透的脸，这具身体连毛细血管都异常敏感。他回味一下洛希刚说的话，倏然意识到了一件事，“等等，你早就知道我可以活动了？”
“嗯，对。”洛希扬起眼眸，理所当然地说，“我曾经受过无数次伤，有几次比你更严重，通过你的脸色、瞳孔和呼吸能够判断伤情，你大概在前两天就能动了。”
“那你还悉心地照顾我？”邓槐灵以为这几天的照料是洛希给他的特殊优待，现在看来显然不是。
“因为我想让你开心啊。”洛希仍然有些脸红耳热，却认真地同他对视着，睫毛扑闪如同蝶翼，“就像你想取悦我一样，我也想取悦你……无论是陪伴照顾你，还是给你看我的记忆，只要能让你开心，我都可以的。”
*
东1的后勤官办事效率极高，翌日邓槐灵睁开眼，床边已经摆放着一套头戴式外接设备，不知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。
邓槐灵从床上爬起来，首先打开电脑看了眼晨间新闻，顺便将医院送来的营养早餐一扫而空。边看新闻边吃早饭是他十年如一日的习惯，只不过在洛希回到二区执政后，他主要浏览的新闻内容从塞西娜城变为了二区。
随后他登录赏金猎人的暗网，检查未读消息。罗拉忙着和行会的其他高层讨论成立分会的事宜，以便拿出具体的方案，经由邓槐灵提交给洛希。通讯栏里暂时没有新消息，说明高层们的讨论还在进行中。
似乎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做，洛希在行政中心主持修宪，也没法过来陪他。邓槐灵人生中鲜少有这样百无聊赖的时刻，过往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刀口舔血中度过的，忽然多出一大段空白，令他无所适从。
他想了想，将Rose寄身的存储条插入外接设备的端口，戴上了设备。既然他被困在病床上无事可做，那么探索一番恋人的内心世界也不错。
何况，他挺在意那张罗伯特、Rose和洛希的三人合照。罗伯特和洛希明显有过交情，洛希却绝口不提他们是如何疏远直至决裂的——或许那是洛希心上从未愈合的旧伤，想要向他诉说却开不了口，于是选择用这种方式与他分享。
灰雾弥漫而上，吞没了病房里的一切，视野里混沌而昏黑。雾气散尽时，头顶展现了明朗辽阔的天穹，脚边延伸开碧波轻荡的海面，细密的浪花在阳光下绽放。
这是洛希的记忆之海，不仅气候温暖、湿度合宜，而且还有一轮金日高悬。邓槐灵见过许多人的记忆之海，包括他自己，海域上都没有阳光。
“这是Rosie在液氮里沉睡前的记忆存档，跟现在的不一样。”Rose的声音在邓槐灵背后响起，金发白裙的女孩缓步走到他身边，与他并肩而立，“封进液氮舱后，这片海域就迅速冻结了……当然，跟物理上的低温没有关系，只是他的心境改变了而已。”
“冻结？”邓槐灵诧异地问。
“是啊，冻结。”女孩遗憾道，“冻成了一片永夜的冰原，十年来始终刮着同样的暴风雪，没有日和月，也没有一丝火光。还好我在变化前及时保存了记录，否则我们就得在冰原里跋涉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