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岁晚把辣馉饳倒进碗里,辣椒油底下那颗糖心馉饳滚出来,糖心刻着“信你,不止账本”。她用筷子夹起来咬开,糖浆流进碗沿,在热气里化开一道细线。她没擦嘴,直接拎起围裙一角抹了抹,转身从灶台底下拖出醋坛子。
坛口封泥刚撬开,苏培盛就站在门口:“格格,王爷问您醋碟还送不送。”
“送。”她舀了一勺老陈醋倒进小碟,“涨价了,得亲自跟他说清楚。”
苏培盛盯着她往醋碟底嵌铜片的动作,眼皮都没抬一下:“您这涨价理由,上回馉饳里藏蜡丸时也用过。”
“那次是糖贵,这次是醋酸。”她盖上碟盖,手指在铜片边缘压了压,“走吧,别让王爷等。”
书房门没关严,胤禛正低头批折子,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。苏培盛把醋碟搁在案角,轻声道:“姜格格说醋价涨了,特来禀报。”
胤禛嗯了一声,筷子都没动,先掀开碟盖闻了闻。他蘸了点醋在账本空白处画押,朱砂墨迹遇酸晕开,显出四个字——“信你如初”。
姜岁晚站在一旁,指尖微微一颤。她没说话,只把醋坛放在地上,拍了拍手上的灰:“王爷若觉得贵,下月可换米醋。”
胤禛放下笔,抬眼看向她:“米醋不配馉饳。”
“那加钱。”她转身要走,又被他叫住。
“站住。”他指了指账本,“西北角的账,明日清点完,直接送到我这儿。”
“年氏那边盯得紧。”她回头,“我带人去,怕打草惊蛇。”
“让她盯。”他翻开一页新账,“你只管核数,别的不用管。”
她点头,在他对面坐下,抓过笔就开始对账。账目密密麻麻,她却看得飞快,笔尖在纸上划拉,圈出几处异常。
“这里,”她指着一行数字,“入库数比上月多三成,但损耗记录反而少了。不合常理。”
胤禛凑近看,呼吸拂过她耳侧。她没躲,继续往下翻。
“还有这里,”她又圈一处,“同一批货,经手人换了三个,签名笔迹却一样。”
他嗯了一声,提笔在旁边批注:“查。”
她合上账本:“王爷信我?”
“账是你做的,假账也是你教我的。”他靠回椅背,“我不信你,信谁?”
她愣了一下,低头收拾笔墨:“那……炭火钱的事?”
“从年氏月例里扣。”他起身,从架上取下一卷轴,“这个给你。”
她展开一看,是张手令,准她自由出入库房,无需报备。
“拿着。”他说,“别让人知道。”
她卷起手指塞进袖袋:“那我走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他叫住她,从抽屉里取出个小瓷瓶,“新到的糖霜,说是不齁嗓子。”
她接过瓶子,拧开闻了闻,甜里带点薄荷味。她倒出一点舔了舔,确实不腻。
“谢王爷。”她把瓶子收好,“下次馉饳,我试试这个。”
他点头,没再说什么。
她走到门口,听见他在身后说:“糖心纹路,梅花式不错。”
她脚步没停,只抬手挥了挥:“知道了。”
回到小厨房,她把糖霜倒进碗里,混着蜂蜜重新调馅。这次馉饳的糖心,她刻的是梅花,五瓣均匀,花蕊朝北。
蒸好后,她没急着送,先掰开一只尝了尝。甜度刚好,不腻不淡。她满意地点头,把馉饳装进食盒。
苏培盛来取时,她叮嘱:“告诉王爷,这次不齁嗓子。”
苏培盛笑着应了。
酉时,她正在院里喂猫,苏培盛又来了,这次手里捧着个锦盒。
“王爷让送来的。”他把盒子递给她,“说是抵蜜饯的钱。”
她打开一看,里头是整块鹿肉,还带着体温。肉底下压着张纸条,展开只有两个字:“信你”。
她把纸条收好,抬头问苏培盛:“王爷还说什么?”
“没了。”苏培盛摇头,“哦对了,他问您——下次能不能在馉饳里包点辣的?”
她笑了:“告诉他,辣馉饳得加钱。”
苏培盛走后,她把鹿肉挂上房梁。肉块晃动时,滴落的血珠在案板上连成一线——指向库房西北角。
她摸出袖袋里的纸条,就着灶火点燃。灰烬飘进汤锅时,她突然笑了。
原来四爷早知道她在账本里藏情报,那些朱批不是纠错,是回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