灶火还旺,她舀水添锅,顺手把馉饳模子洗了。刚擦干手,苏培盛就推门进来,手里捧着个青瓷小碟,碟沿一圈冰裂纹,看着普通,实则内有乾坤。
“格格,王爷让送来的。”他把碟子搁在案板上,“说是醋涨价了,往后厨房用醋,得记明细。”
姜岁晚眼皮都没抬:“醋涨多少?”
“三成。”苏培盛压低声音,“内务府刚下的单子,说江南运来的米醋断供,只剩山西老陈醋,价高还限量。”
她这才抬头,瞥了眼碟子:“这碟子新换的?”
“嗯,旧的那个磕了边,王爷说不吉利。”苏培盛顿了顿,“特意嘱咐,让您亲自收着,别交给底下人。”
她伸手把碟子拿起来,指腹在底部摩挲一圈,触到一点凸起。铜片嵌得极薄,几乎与瓷底齐平,若非刻意去摸,根本察觉不到。她没问,也没拆,只把碟子放回原处:“替我谢王爷。”
苏培盛没走,站在灶台边搓手:“格格,您真信醋涨价?”
“不信。”她转身开柜取盐,“但王爷说涨,那就涨。”
“那您还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
“他还让你带话?”她头也不回。
“没。”苏培盛摇头,“就是……王爷批折子时,蘸的是醋。”
她动作一顿,回头看他:“朱笔蘸醋?”
“嗯。”苏培盛点头,“在账本上画押,墨迹遇酸显影,写了四个字。”
她放下盐罐,走到案前,拿起那碟醋,指尖沾了一点,在桌面上划拉。酸味刺鼻,字迹却慢慢浮现——“信你如初”。
她盯着那行字,没说话。
苏培盛轻声道:“王爷说,往后账本上的朱批,您得亲自核。”
她把醋碟放回去,语气平淡:“知道了。”
苏培盛走后,她没再动灶台,而是从针线筐里翻出个小镊子,蹲在案板前,小心翼翼把碟底铜片撬开一角。铜片背面刻着细纹,不是随意划的,是船期——火器船离港日期、停泊码头、押运人数,全在方寸之间。
她把铜片重新嵌回去,抹平边缘,起身去书房。
胤禛正在看折子,听见脚步声没抬头。她把醋碟放在案角,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。
“醋涨价的事,内务府没知会我。”她说。
他翻过一页折子:“他们知会的是福晋。”
“福晋让我管账。”她直视他,“涨价三成,库房撑不过两个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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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终于抬头:“你想怎么办?”
“换供应商。”她说,“江宁织造那边有私酿,价低质稳,还能赊账。”
他搁下笔:“赊账?你担保?”
“我拿小厨房抵押。”她语气干脆,“三个月内结清,否则关停外卖。”
他盯着她看了片刻,忽然笑了:“你倒是敢开口。”
“不敢也得敢。”她站起身,“醋碟我收着,往后厨房采买,我亲自过目。”
他没拦她,只在她走到门口时开口:“铜片上的船期,你看懂了?”
她脚步没停:“看懂了。”
“不问为什么选你?”
“问了您也不会说。”她回头,“不如省点力气对账。”
他靠在椅背上,声音不高:“姜岁晚。”
她停下。
“下次藏情报,别用醋。”他说,“酸久了,字会糊。”
她笑了:“那用什么?”
“蜂蜜。”他指了指案上那瓶新糖霜,“甜的,不容易坏。”
她点点头,推门出去。
回小厨房的路上,她绕道去了趟库房。西北角的账本还摊在桌上,她翻到标记页,用蜂蜜在空白处写回复——船期已阅,码头换人,押运路线改走陆路。
写完合上账本,她没急着走,而是蹲在角落翻找。年氏上月送来的那批绸缎还堆在箱底,她抽出一匹,抖开看了看。绸面绣着暗纹,是江宁织造的标记,火漆印的图案,和她醋碟底下的铜片刻纹一模一样。
她把绸缎塞回去,拍掉手上的灰,起身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