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延年修长的手指翻开卷宗,纸页出轻微的沙响。卷宗上记载着冯健男因贩卖私盐被杖责过,冯健藿则开着一家暗赌坊。当看到最后附着的画像时,他眼神骤然锐利——画中的冯健男缺了颗门牙,冯健藿右颊横着一道蜈蚣般的刀疤。
"去西市。"许延年合上卷宗时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起身时官袍翻卷如乌云,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,青筋在手背上蜿蜒如蛇。
西市人声鼎沸,胡商的香料摊飘来阵阵浓郁的异香,与街边蒸腾的羊肉腥气混作一团。许义引路来到一家挂着"冯记南北货"的杂货铺前。铺面昏暗如洞穴,货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,蛛网在角落闪着光。一个中年男子正佝偻着背在柜台后拨弄算盘,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,懒洋洋道:"客官随便看"
待看清许延年的官服,冯健男的笑容瞬间凝固,蜡黄的脸上血色尽褪。算盘珠子哗啦散落一地,有几颗滚到了许延年乌黑的官靴边。他慌忙绕出柜台,腰弯得像煮熟的虾米,声音颤:"大、大人光临,小店蓬荜生辉"
许延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,目光如刀刮过对方油腻的鬓角、颤的手指:"冯健男?"
那人眼神闪烁,额角渗出细汗:"正正是小人。大人有何贵干?"
许延年不答,锐利的目光扫过店内。货架后一道褪色的蓝布帘微微晃动,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骰子滚动和压低的惊呼。许义会意,一个箭步上前掀开布帘,露出里面几张凌乱的赌桌和四散奔逃的赌客,铜钱洒了一地。
冯健男扑通跪下,膝盖砸在地上出闷响:"大人饶命!小的再也不敢了!"他磕头时,后颈凸出的骨节在皮下清晰可见。
"本官今日不为赌坊而来。"许延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,"冯家大火那夜,你在何处?"
冯健男面色骤变,嘴唇哆嗦着:"小小的在家睡觉"他下意识揪住衣角,指节白。
"是吗?"许延年从袖中取出一块靛蓝色布料,布料边缘还带着焦痕,"这是在冯家后院现的。"他一步步逼近,直到能看清对方瞳孔中放大的恐惧,"与你身上这件衣裳,是同一匹布。"
冯健男额头渗出冷汗,顺着太阳穴滑到颤抖的腮边:"大人明鉴!那那夜小的是去过弟弟家,但只是去送些土产"他的目光不断瞟向门口,仿佛随时准备夺路而逃。
"送什么土产需要半夜三更?"许延年声音骤然降至冰点,惊得旁边货架上一只老鼠吱溜逃窜,"还要带着你姐姐一起?"
冯健男浑身抖如筛糠,突然疯般磕头,前额撞击青砖出咚咚闷响:"大人饶命!是健仁让我们去的!他说说要搬些东西"
许延年眸光一厉,官袍无风自动:"搬什么?"
"就就是些酒坛子"冯健男眼神飘忽如游魂,"他说要宴客"话音未落,他剧烈干呕起来,吐出一滩酸臭的胃液。
许延年不再多言,对许义一摆手:"带走。"又转向门外差役,声音如铁,"再去赌坊拿冯健藿。"
离开杂货铺时,正午的阳光白得刺眼。许延年眯起眼,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。远处一个卖胡饼的摊贩正扯着嗓子吆喝,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,踢起一阵尘土。这太平盛世下,究竟藏着多少腌臜?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
回到大理寺,冯健藿已被押到。这妇人虽被差役按着肩膀,仍梗着脖子,刀疤在怒容下显得愈狰狞。见许延年进来,她尖声叫道:"官府就能随便拿人?还有没有王法了!"
许延年端坐案前,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:"冯健藿,冯家大火那夜,你与冯健男做了什么?"
冯健藿眼中凶光一闪,随即冷笑:"去给我弟弟送酒,犯哪条法了?"她说话时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,喷出阵阵腐臭的酒气。
"送酒需要反锁房门?"许延年拍案而起,惊堂木震得案上笔架乱颤,一只狼毫笔滚落在地,"需要将五具尸体锁在屋里焚尸?"
冯健藿被这气势所慑,不自觉地后退半步,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。但她很快又挺起胸膛,刀疤涨得通红:"大人红口白牙污人清白!有证据吗?"
许延年不答,转向许义时,窗外一缕阳光照在他紧抿的唇线上,映出几分肃杀的冷意:"去请张更夫来认人。"说罢一挥衣袖,"押下去,分开审。"
————
大理寺刑房内阴冷潮湿,冯健藿被铁链锁在木椅上,额角渗出冷汗。许延年端坐案前,指尖轻叩檀木桌面,每一声轻响都让冯健藿松弛的面皮一颤。
"冯健藿,"许延年声音平静,"你弟弟许诺分你多少产业?"
冯健藿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干裂的嘴唇蠕动着:"大大人说什么,民妇听不懂"她粗糙的手指不停绞着衣角,将衣袖揉出一片皱褶。
听不懂?"许延年从案几上拿起一份供词,纸页摩擦声在寂静的刑房里格外刺耳,"你兄长冯健男已经招了,那夜你们搬进冯家的酒坛里,装的是火油。"
冯健藿面色刷地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枯叶:"那那是健仁的主意"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喷出的唾沫星子沾湿了前襟。
许延年眸光如刃,声音却轻得像羽毛飘落:"详细说来。"
冯健藿浑身抖,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段嘶哑的声音:"沈氏现健仁在外养了萧珊,还有两个孩子闹着要和离"她眼神飘忽地望向墙角的老鼠洞,"健仁跪着求她,说会给萧珊一笔钱断绝关系"
窗外一阵阴风吹过,卷起案上几张供纸。许延年伸手按住,冷声道:"然后呢?"
"沈氏信了"冯健藿突然出一声夜枭般的狞笑,刀疤扭曲成诡异的形状,"那蠢妇!健仁转头就去找萧珊商量对策,说要"她声音骤然压低,像毒蛇吐信,"要永绝后患。"
许延年眸光一沉,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跳动:"所以冯健仁假称去苏州进货,实则一直藏在萧珊处?"
冯健藿点头,额前碎被冷汗黏在脸上:"他让我们提前两日把冯家下人遣散,只留个老嬷嬷那老嬷嬷也是萧珊的人,在饭食里下了药"她说到此处突然打了个寒颤,铁链随之哗啦作响。
隔壁刑房突然传来冯健男撕心裂肺的哭嚎,像被宰杀的猪猡:"大人饶命啊!都是健仁逼我们的!"接着是板子着肉的闷响。
许延年不为所动,继续问道:"案当晚,你们如何动手的?"
"老嬷嬷在饭食里下了蒙汗药"冯健藿眼神开始涣散,"谁知沈氏用得少,还没昏死健仁就用毒针扎了她"她举起右手,腕间一道结痂的抓痕狰狞可怖,"那贱人临死前还抓伤了我!"
许延年盯着那道伤痕,声音寒如冰刃:"四个孩子呢?"
冯健藿表情一僵,眼珠子慌乱地转动:"萧萧珊亲手捂死的"她喉咙里出古怪的咯咯声,"她说说要斩草除根"
"钱莫娘参与了多少?"许延年突然逼近,官袍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一支蜡烛。